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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6章 摘星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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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6章 摘星樓

陳炎多看楊棄兩眼, 便也瞧出了楊棄今日的不同,楊棄這樣沈穩的人,今日面上卻有幾絲欲言又止的模樣。

長孫曜筆尖點在枇子山卷宗, 擡眸看向楊棄。

陳炎知,長孫曜也發覺了楊棄的不同。

“何事?”長孫曜淡漠開口。

楊棄低首揖禮,猶豫:“稟太子殿下、”

陳炎收了視線, 楊棄這一句話說罷,竟又停了,但長孫曜最不喜這種猶猶豫豫的行事。

楊棄知道自己的不當, 斟酌繼續道:“霍極之女霍星眠今早昏厥, 尚未清醒, 可能不太能熬過去了。”

霍星眠身份特殊, 說該死也確實要死了,但還沒到死的時候,也沒有給囚犯請大夫的說法。長孫曜交代過,註意著霍星眠,霍極傷人後,不允任何霍家人出現在霍星眠周圍,以至於這些日子霍星眠都是一個人單關在一處,且還有金廷衛守著。

這幾日霍星眠已經昏厥兩次, 吃不下,時常嘔吐,這樣一個嬌養的病小姐, 就算沒有選擇白綾, 必然也是受不住流放三千裏, 活不久的。

而霍星眠這些癥狀……

霍極的發瘋,霍焰的沈默。

以及長孫曜讓人問詢霍家女眷意願, 願選白綾還是流放沒奴籍,必然也是霍極以認罪來向長孫曜求的,什麽樣的事能叫死撐著的霍極突然認罪,以求取長孫曜賜霍家女眷白綾。

如果真是那般便都解釋得通。

“楊棄。”

長孫曜神色如常,聲音卻略有變化。

細微的語氣變化,楊棄說不上來但又立刻明白,霍極已經認罪,霍星眠的生死已經不重要,另有太子心腹金廷衛看著霍星眠,霍星眠是什麽情況,太子若要知道,哪裏還需他說。他卻這樣突然地提及一個他無權幹涉又即將處死的重犯。

他心底一個激靈,跪首請罪。

“臣失言僭越,請太子殿下責罰!”

長孫曜闔了枇子山卷宗,看著堂下楊棄,卻是淡漠開口:“找個醫侍給霍氏女。”

楊棄驚愕擡頭看長孫曜,又立刻低首,行禮應是。

長孫曜說罷這句話,也便起身,楊棄恭送罷長孫曜,命人找了個大夫來,猶豫一番,還是親帶著大夫去了獄中。

聽到牢房中又起的腳步聲,立在外頭的楊棄回身看向大夫,大夫到楊棄面前的同時,身後的關著霍星眠的牢房再次鎖起。

楊棄聽著鎖鏈碰撞的刺耳聲,擡掌止了大夫開口,好半晌後,楊棄才收了掌,帶著大夫走遠了,目視著身後緊閉的牢房,微微頷首。

大夫揖禮慢道。

楊棄楞了半晌,慢慢看向霍星眠的牢房,目光久久停留在牢房外的兩名金廷衛身上。

……

長孫曜臨上車駕前,薛以低首稟告。

“稟太子殿下,姑娘還在東城,尚未回宮。”

長明今日也同樣出了宮,明日霍家案開審,長孫曜今日需來一趟大理寺,長明卻是去見李翊裴修二人,兩人並不同路,長明拒絕長孫曜與她同行,自帶了人出來,她應長孫曜,下鑰前回東宮。

夜色已濃,下鑰前回東宮,這個範圍卻也很大,長孫曜道:“去東城。”

薛以躬身應是。

靜默立在一旁的陳炎,面上微微起了波瀾,這幾日東城那一片可不一般,長明晚不歸,恐也是因為這個,太子去了,恐怕會不高興。

他這面上的猶疑之色叫長孫曜覺了。

長孫曜看他一眼:“還有什麽事?”

*

長明順著路,先去了一趟裴家,裴修不在府上,府下人說是去了李家。

她如今身份也還尷尬,並沒有在外人面前露面,只遣了尋常侍女打扮的宮女拿了拜帖,待到了李家,宮女去遞帖,她獨留在車中等待。

不多時,名為飲春的宮女回來,隔著窗帷與長明稟告。

“李公子不在府上。那閽侍道,全京城的人,大半都知道他家公子如今在何處,說是欲見李公子便去東城尋,怎麽尋看公子自個。”飲春說到這,又問,“公子,閽侍道可將拜帖留下,可要留?”

長明喃喃重覆了遍東城,又道京中大半人都知道李翊現在東城,微微一頓,只說拜帖不必留了,問:“今日是什麽日子?”

飲春低首細聲回稟:“回公子,三月十二。”

長明微愕,隔著窗帷道:“去東城摘星東樓。”

……

飲春自入宮,已經十年沒有出過宮,從李家一路過來,東城這一片二十幾條街都是華燈,這樣隆重的燈會,一年裏頭也就上元七夕還有年節才有吧,今兒又不是什麽大日子,東城這怎會有這樣熱鬧的燈會。

她入了宮後,難聞宮外事,平日裏謹慎小心只顧著做事,當真是錯過了許多,只希望以後還有這樣的機會,同姑娘出來,再瞧瞧著京中的繁華。

路上她還聽得有游玩路過的年輕姑娘說,這燈會已經辦了四日,還有三日,也便是這燈會足要辦七日,上元七夕的燈會也不過三日,年節的燈會才能有七日,這東城是出了什麽喜事,竟要辦七日的燈會。

她心底想著,心中卻是雀躍不已,能見著宮外這樣的繁華熱鬧,當真是有趣。

待到了摘星樓,飲春看到掛滿紅綢華燈的摘星東西樓,與摘星東西樓之間鋪滿塞滿玫瑰花的摘星塔,不由得一驚。

她小時候每年十月都不會錯過觀看東城摘星請神禮,這摘星東西樓並摘星塔,是京中最奢華又最雅致的去處,甚至是東城這最貴最繁華的街道商鋪都是李家的,這不是秘密,她心底現在已經清楚,這突然的燈會必然是李家辦的。

早聞北李李家為國之巨賈,富可敵國,但看著滿樓滿塔的紅綢玫瑰,飲春還是無法淡定,往那塔前一看,竟還有在派送吃食。

長明隔著窗帷,讓飲春去領一份。

飲春斂下面上驚色,應聲去了,發糖的女使豪仆面容和善地遞給飲春一包的粽子糖,看飲春是替自家主子來領的,女使還特多給了飲春一包。

飲春領了糖看了,這才發現發的是素喜齋的玫瑰粽子糖,素喜齋這幾百年的老店,這樣一包糖怎麽也得五六百錢,李家這樣發糖,可是要花多少銀錢出去?

飲春正想著,身側忽來了一名著藕色華服的少女,領了女使發的玫瑰粽子糖。

少女只見飲春侍女裝扮,只當飲春是不敢拿兩包糖去,又或是外地人不知,便溫聲道:“這是李公子為一位貴人發的祈福糖,不管男女老少都可領,你家主子命你來領這糖,便是添福氣的。”

那發糖女使聞言,笑道:“這位小姐說得是,姑娘領去吧,明兒還有。”

飲春曉得兩人是誤會了,面上微燙道了謝,心中卻駭然道,這李家的奢侈大手筆還是太過驚人,李家上月才因惹怒陛下,闔府入獄,怎敢剛出刑獄,就這樣張揚起來,為一位貴人發的祈福糖?這便是說著燈會也是為貴人辦的,這是哪家的貴人竟叫李家這樣敬重!

飲春忍不住問:“明兒還有,這是發幾日?”

這燈會已經第三年辦了,第一年只辦三月十三一日,但自去年開始便是七日,現在京中豈有不知道這燈會的,女使便道:“燈會有幾日,這玫瑰棕子糖便發幾日,姑娘是外地人?頭一回來這燈會耍玩?”

可她聽著飲春的聲音,又是地道的京話,便又道:“姑娘是京中人,只是這幾年在外地不曾回吧?”

飲春楞了片刻,她自不能說是宮裏的,不知外頭的事,便道:“是,我剛回京。”

女使便又笑道:“姑娘明年這個時候若還在京中,可再來東城賞玩,往後東城年年這個日子,都有燈會都發祈福糖。”

飲春心下大驚,應聲說好,又愕然去看這滿樓滿塔的紅綢玫瑰,低頭看手中的玫瑰粽子糖,她怎覺這是有錢人家的哥兒討女子歡心的。

還年年都有?年年這個日子?這是什麽特殊日子。

飲春還是忍不住問了:“這是什麽日子?”

“是一位貴人的生辰。”先頭的華服少女道。

發糖的女使笑而未言,便也是默認,這不是秘密,只不過今年略有些不同,大家心照不宣,少有人說出罷了。

飲春驚睜大眼,少女身旁的侍女已經引著少女入摘星樓了,她才慢慢回了神,驚愕拿著玫瑰粽子糖去與長明回話。

她將華服少女與發糖的女使的話說來,可隔著窗帷卻覺長明對她的話並沒有什麽興趣。

長明只拿了一包糖進去,拈了一顆糖吃了。

*

陳見萱踏上樓階,餘光掃到後頭來的公子,與立在一旁的夥計說話,她起初未覺,聽著聲音卻不由覺得耳熟,行了幾步猛地反應過來,驚愕回身看去。

一襲祭紅長衫的公子,如軟緞似的墨發高綁著個馬尾,修長如玉的手執著柄水墨折扇,掩了半面,獨露出一雙寶石般的淺琥珀色眸。

滿樓流光溢彩,卻不及她半分風華。

摘星東西二樓的雅間都是要提前訂的,尤其是這樣的日子裏。

夥計聽了長明的話,並沒有引長明去雅間,只是非常恭敬和善地問:“公子是不是記錯了?”

他方聽得這公子報出梳雨兩字,可這梳雨是他們家公子單用的雅間,向不與旁的客人,平日裏除了他們公子,便只有裴家那位公子,與先頭的燕王可用。

這都是上頭吩咐的,他入摘星樓不久,裴家公子也是今日才見著,至於先頭的那位燕王不能說了。

縱然他也知道這東城幾十萬盞的華燈都是為那燕王所點。

“並未。便是梳雨,請人去與你家公子說,便道來者雲州書院顧家小郎。”長明溫聲,取了飲春手中的拜帖與夥計,讓夥計一並送去李翊。

夥計卻也猶豫起來,他方可是看到自己公子了,有心事,並不歡喜,必然還是為那在牢獄中的燕王擔心,他貿然去打擾怕是不妥,兩人這僵持的片刻功夫,又自後頭來了一男一女,是這摘星樓的大掌櫃與二掌櫃。

兩人瞧到長明那一雙淺琥珀色的眸已經驚住,以往長明還未去南境時,常與李翊裴修來摘星樓,他們自是認得長明的,一時間也顧不得長明如今的身份,以及長明怎能出現在這,上前行了一禮,斟酌稱喚公子。

長明微訝。

大掌櫃行罷禮並未多說話,側身讓道,迎請長明上樓。

那先頭與長明說話的夥計呆呆地看,能叫掌櫃親迎的,可沒幾個人,這不露面的公子是何方神聖?直到二掌櫃喚他,他才回了神,二掌櫃將從飲春遞的拜帖與他。

二掌櫃很是鄭重地吩咐道:“快去梳雨告訴公子,貴人來了。”

那夥計哪裏還敢發呆亂想,領了拜帖找著樓裏侍從走的快道樓梯立刻去了。

長明跟著大掌櫃剛到二樓便覺到一道目光,步子不由得一頓,別過臉看過去。

飲春跟著長明止步,冷不丁地看見那看著長明的華服少女,便是在外頭領糖時見著的那位。

長明沒有想到會遇到陳見萱。

她對陳見萱,心裏一面是感激的,謝謝陳見萱雇鬼繆與她傳話,但一面又是覆雜的,以往礙於身份,她與陳見萱並不算深交,她與長孫曜之間,陳見萱必然很清楚,原就是因為她,長孫曜才對陳見萱動了殺心。

陳見萱也將是長孫曜的兩位側妃之一。

側妃……

長明默了下來。

陳見萱緩行幾步,看著是與長明一道上樓,其實不然,她略低了眉眼,溫聲道:“許久未見公子,能否請公子小坐片刻?”

長明雖打著扇子,但此處人多,這般立得久了,難保沒有認出她的人,也並不是說話的地。

“當是我請,不知能否請陳姑娘入梳雨小坐?”

陳見萱得體應好。

兩人沈默登至四樓,忽從樓上沖下一人,往長明身上撲了去,長明身上還有傷,面對這突然襲來的力,也不過勉強撐著了,驚看著李翊好半晌說不出話來。

李翊結結實實地抱住長明,直將長明打在面前的折扇給壓彎了。裴修在後,還算克制,但那步子也同飛著般,他立在樓間,雙眸微紅,望著長明久久不移。

陳見萱見此面色一駭,卻也不敢說李翊。

李翊高興得發瘋,後知後覺才覺這些是有些不合適的,尤其是在這摘星樓,到處都是眼睛,只怕有人將長明看清了,他立刻松了長明,將自己的紫檀扇與長明,同陳見萱問了聲好,欣喜拉著長明回樓去。

李翊步子飛快,不過眨個眼的功夫,已經消失在眼前。

大掌櫃見狀,迎陳見萱上樓。

殊不知,此處突然的相逢歡喜叫人瞧見了,那人一雙美目發紅,怒氣怎麽也掩不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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